楼主: 月雅湖

《红挽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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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8 20:34: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月雅湖 于 2022-8-8 20:37 编辑

        关于出发时间,有明确要求吗?寻淮洲说。
        朱德说,最迟不超过三天吧。
        因为是中革军委部署军事行动,在主席朱德讲话的时候,在座的顾问李德和副主席周恩来、王稼祥等都没有插话。关于组建北上抗日先遣队在政治上的意义和必要性,该说的他们都已经说了,至于军团核心领导的安排,名单是李德先提出来的,他有意卡下了粟裕,认为粟裕和寻淮洲搞的都是毛泽东那一套,他是并不喜欢的,他看重的是像乐少华这样在苏联学习过军事的人。寻淮洲作为军团长当然是不得不摆上的,但有了曾洪易来加强中央领导意识,寻淮洲在其中也就孤掌难鸣了。此前李德就坚持定员三名,排斥了别人对粟裕的提议,现在乐少华的这一番话,更让他觉得自己是选对了人,有了乐少华这样的理由,周恩来和王稼祥也就无话可说了。
      朱德当然知道寻淮洲的提议不是没有议过,可既然已经决定,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他也不想让会议开出另外一种气氛。
       还有什么问题吗?朱德干脆地说,没有的话,就散会。
       寻淮洲最后一个站起身来,他觉得心里有些乱。和粟裕一起走出中革军委的大院时,问道,这两天,部队最主要的工作是什么?
       粟裕说,突击补充新兵。
       大约是多少?
       总数占整个军团的三分之一吧。
       武器能解决多少?
       基本没有,要在以后的战斗中向敌人夺取。
       扯蛋!寻淮洲骂了一句。
       一直等候着的小黄闻声跑了过来,身后跟了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不明就里的警卫员以为首长在冲着他喊,赶紧说,军团长,我在呢。
       那少年愣住了,什么?他是军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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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8 20:41:56 | 显示全部楼层

                                          2.第一支梭镖


       沉潭村的吴稻米走了七十里山路,到瑞金时天已向晚。十七岁的吴稻米此前从没有来过县城。山里的路简单,认个方向一直走就是了,城里却不一样,东一弯西一拐的,复杂得多,进了西门,吴稻米不知该往哪走了。
       吴稻米是来瑞金找他堂哥吴松鼠的。堂哥吴松鼠大他一轮,二十九岁了,早些年和村里一个女子相好,两人一同去云隆镇时不慎走散,女子被镇上朱姓大户的恶霸儿子撞见,当时就抢去糟蹋了,回村后那女子投潭而死。隔了一天,堂哥吴松鼠黑夜摸进朱家大院,将那少爷劫持到了野地里,戳瞎两眼,捅烂下身,弃之而去,从此杳无音信。
       那时节吴稻米还小,堂哥的事,都是后来才听别人说的。他与堂哥的感情一向很深,整天影随其左右,堂哥失踪后吴稻米落了单,很是郁郁寡欢,心底却始终存了一个愿望,总有一天要出门去找堂哥。
       吴稻米以前没有想过“总有一天”会是哪一天,虽然一直这么打算,但出门的念头倒也并不十分强烈。即使是到了这一年的六月末,他也仍旧是在沉潭村给财主家放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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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9 20:48:09 | 显示全部楼层
       进入七月的一天夜里,他做了个梦,梦见了堂哥吴松鼠。
       堂哥吴松鼠还是走时的模样,方脸大耳,细眼含笑。所不同的是堂哥已不似在家时的那副装束了,居然套了一身灰布军衣,头戴一项八角帽。吴稻米惊讶着张不了口,倒是堂哥先说话了。堂哥说,稻米你不认得我啦?我是松鼠,我是你堂哥啊。吴稻米就叫了一声,堂哥。
       堂哥一笑,转过身去,走出几步后,又回头。堂哥说,稻米,你不跟堂哥去瑞金吗?说罢就消失了。
       次日早起,吴稻米对母亲说,娘,我要去瑞金。
       娘说你去瑞金做什么。
       吴稻米说,我堂哥在那里呢。
       娘说,稻米啊,你不是在讲梦话吧?
       吴稻米说,我一定要去。
       娘叹了口气,那就去一趟吧,她说,找不到就早点回。娘不想拦阻他。娘没想到吴稻米当天就上路了。
       这天的吴稻米单穿了一件无袖布褂,敞着怀,黑色宽档裤短了些,掉出一截结实的小腿肚子,足下套了一双半新草鞋。他把洗得干干净净的一身最好的衣裳都穿上了,进了瑞金城,在西门街边的凉粉铺子前一站,很是惹人眼。
       铺子里的掌柜就注意他了。隔着遮阳篷送过话来:
       伢子,来碗凉粉?
       吴稻米摇摇头,说,大叔,能给口水么?
       进来坐吧。掌柜的说。
       吴稻米不进铺子,只在凉篷下坐了。
       水上来了,掌柜的顺势抹了一把桌子,看着吴稻米一饮而尽,问,还要么?
       不了,谢谢。吴稻米说。
       掌柜的瞅着他那一身穿扮又说,是来走亲戚的么?
       吴稻米撩起褂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不,是······是来找我堂哥的。
       你堂哥在哪住呢?
       吴稻米茫然。我不知道。
       那他是干什么的?
       我......,吴稻米更加茫然,还是不知道。
       掌柜的奇怪了,什么都不知道,你可怎么找呢?
       吴稻米说,能找,他就在瑞金城。想了想又说,我堂哥长得跟我一样,就是高一点,也壮一点。
       掌柜的笑了,你当是在村里呢,有个模样就能找着;这瑞金城里的人不算进进出出的,少说也有上万,你怎么个找法?
       吴稻米说,昨天我还见着他呢,一定能找着。
       说着就站起身来,又谢了谢掌柜的,要上路了。掌柜的也不留他,只甩过一句话去追他的背影,伢子,要是找不着你堂哥,夜了就来我这里,大叔好歹能给你打个睡铺··..·
你信不信,事情就这么简单。离家那年我十七岁,这个年龄的少年能有多少深思熟虑,说是要走,就走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对不住我娘。可那时候她是料想不到的啊,以为儿子大了,难免想着要去外头看看,不能总窝在家呀,哪里知道竟会是母子从此永别呢。
其实我自己也根本想不到,这一走,就没有再回过家。当然,我指的是再没有见过我娘。你说,一个家若是没有了娘,还叫家吗?
我娘死的那年我二十七岁,离家正好十年,日本鬼子还没有投降,但抗日战争已由相持转入反攻,小鬼子的兔子尾巴长不了了。我呢,还在新四军里,当着一个营副,是粟裕的部队。我一直跟的是粟裕。
离家那一天的情景我依旧记忆犹新。娘一听说我当即要走,就慌了,说你也不能这么空着手走啊,总得让娘给你准备点干粮啊。我说那就随便带上点。娘就手忙脚乱了,想要找出些能在路上吃的东西。可家里除了几个野菜团子和腌萝卜条,什么也没有。后来娘一直站在家门口的枫树下看着我走,走出很远了,回头还能望见她的身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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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9 20:50:4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月雅湖 于 2022-8-10 09:43 编辑

       你信不信,事情就这么简单。离家那年我十七岁,这个年龄的少年能有多少深思熟虑,说是要走,就走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对不住我娘。可那时候她是料想不到的啊,以为儿子大了,难免想着要去外头看看,不能总窝在家呀,哪里知道竟会是母子从此永别呢。
       其实我自己也根本想不到,这一走,就没有再回过家。当然,我指的是再没有见过我娘。你说,一个家若是没有了娘,还叫家吗?
       我娘死的那年我二十七岁,离家正好十年,日本鬼子还没有投降,但抗日战争已由相持转入反攻,小鬼子的兔子尾巴长不了了。我呢,还在新四军里,当着一个营副,是粟裕的部队。我一直跟的是粟裕。

(因为书上到这段字就小一号,讲的是表哥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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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11 13:01:1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月雅湖 于 2022-8-11 15:57 编辑

       离家那一天的情景我依旧记忆犹新。娘一听说我当即要走,就慌了,说你也不能这么空着手走啊,总得让娘给你准备点干粮啊。我说那就随便带上点。娘就手忙脚乱了,想要找出些能在路上吃的东西。可家里除了几个野菜团子和腌萝卜条,什么也没有。后来娘一直站在家门口的枫树下看着我走,走出很远了,回头还能望见她的身影。我朝她挥着手说,娘你进屋去吧。我知道她听不见,听见了也不会选去,初下做娘的那一个样,好像孩子水远长不大,永远部会是在地究的那个岁数。       是的,很早就有人向我提议过,写点回忆录什么的。不会写怕个啥呀,那人说,军区那么些个笔杆子,找一个来,你说,他写。出版当然署你的名,都是你出生入死的经历嘛,旁人能编得出来?
       这也不是不可以,不少将军都那样做了,可是我不写。写那些干啥。我这人和别人不一样,从前的事愿意搁在心里,那是个人的一份家底,留着和自己共度余生的,掏出来写成书,别人看也可,不看也可,说到底,都无所谓,而我的心却从此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
       从司令员的位置上退下来的第二年,我做了个计划,用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出了趟远门。行前谁也没有告诉,包括我老伴和孩子们,完全是一个人,悄悄买了张车票,轻装简束,说走就走了,像早年那样。
       早年离家时,我娘知道,还一直在家门口望着我走呢,可老来离家真是谁也不知道,都以为我失踪了,家里找,军区也找,还向公安报了案,怕是出了什么刑事案件。
       我的第一站是玉山,对,就是浙赣线上的那个江西玉山;终点呢,也还是江西,我老家。从初夏到深秋,一路不停的换地方,很少坐火车,汽车大多也是那些跑乡村公路的,更多时候是步行。
       最后呢,是我儿子和军区的张参谋到瑞金把我接回家的。我给家打电话说我病倒在那儿了。用我老伴的话说,当时已不成人形,她都认不出我了。她想不透我怎么会在那里。她说你搞什么名堂,究竟想干什么?
       我的病就是这么落下的,断断续续地治疗,一直也没能好利索,今在医院已经躺了一年多了。我知道自已日子不多了,躺在病床上月这段时间,我也好好想了想,为什么要走那一趟。
       现在我想明白了,这一辈子我真正铭心刻骨的日子,其实有年。接说活到现在这个年纪,也算高在给心是的地方够多了吧,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走出过那一年。起始是离开故乡往外走,后来是往回走,往外走时十七岁,往回走时已须发皆白,却又走回到十七岁,始终盘桓在这一年。
       所以一到瑞金我就病倒了。我想那是因为这一路上我把共度余生的珍藏都散尽了,我累了,想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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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把它放大的呀,否则看起来太吃力了!  发表于 2022-8-11 1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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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8-20 08:59:26 | 显示全部楼层
又忘记续了!
不要曲意求人重视,不怕忍受被人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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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22 21:39:02 | 显示全部楼层

       吴稻米在瑞金城转了一天,没有找到堂哥吴松鼠。
       凉粉铺掌柜的说得对,不知道堂哥住址,也不知是在干什么,没法找。说是穿一身灰布军衣,让他跟着去瑞金,可那毕竟是个梦,心里忖忖可以,当真以为就是那回事,无疑自欺欺人了。
       吴稻米懂这个理,转了一天没有找到堂哥,他并不感到意外,但还是难免有些失落。权当来瑞金走一趟,马上回沉潭也不是不可以,却又不甘心。尤其是在瑞金城里果真见到不少穿灰布军衣戴八角帽的士兵,他就更想着自己的那个梦也许不是毫无来由的,但凡见着了有些像是堂哥的背影,还是会赶上去看看究竟是不是吴松鼠。
       吴稻米就这么到了茨坪。
       到了茨坪他就不想回沉潭了。茨坪有那么多的士兵,像个大军营。吴稻米长这么大没正经见过一支军队,就觉得好奇,不知道他们忙忙碌碌的都是在做些什么。阳光下刀枪闪亮、车辚马嘶、尘土飞洒,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场景对一个少年更具冲击和诱惑呢?吴稻米这里走走,那里看看,一时倒忘了疲劳和饥饿,心想要是堂哥也真在这里,还回沉潭干什么,不如就跟了他。
      东张西望的吴稻米热得很,想找个背阴处歇歇,就选中了不远处那棵绿荫匝地的大树。别处没有人在树荫下纳凉,这里却有个兵,走近了才看清,还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兵,吴稻米就更高兴了。
       那小兵原是在树荫下的大石块上坐着的,见吴稻米走来,就站了起来,说你干什么的,很有些警惕。
吴稻米说,和你一样啊,凉快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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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22 21:49:35 | 显示全部楼层
       兵说,你找别处去,这里不许外人靠近。
       吴稻米不知道什么叫外人,只管朝着树下走。兵急了,没听见我的话吗?
       说着,就把两手一摊,像是要拦住吴稻米。吴稻米笑了,说这也不是你家的地盘啊,我怎么不能来。
       兵说,不能靠近就是不能靠近,你再过来我可要喊人啦。
       吴稻米想你喊人怕什么,我偏要在这里凉快。就继续往前走。他觉得那小兵挺好玩,像自己村里的同龄伙伴,有心和他闹一闹。
       没想到兵还真嚷嚷着上来推搡他。吴稻米就有些恼了,说,想打架?想打架你可不是我对手。
       正闹着,树后的院子里又出来几个兵。前头两个迳自走了,后头的两个又站着说了一会话,也不知说的是什么。那小兵突然就撇下吴稻米跑了过去,冲着其中一个喊了声军团长。
       吴稻米顺眼看去,却是个其貌不扬的黑脸军人,身材瘦小神情古板,若不是着一身灰布军衣,跟村里的农夫没什么两样。他嘀咕了一声,军团长?见那小兵慌里慌张的样子,又说,他是军团长啊,军团长手下有多少兵?
       黑脸军人睃了吴稻米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吴稻米。吴稻米说。
       什么?黑脸军人没听清楚。
       吴稻米说,稻谷,米,煮饭熬粥的粮食。
       黑脸军人哦了一声,点点头,是刚补充的新兵吗?
       吴稻米摇头,是来找我堂哥的,想了想,又说,我堂哥好像和你们一样。
       那好,黑脸军人说,你也跟着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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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22 22:06: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月雅湖 于 2022-8-26 20:37 编辑

       你知道这黑脸军人是谁吗?这人就是寻淮洲,红七军团的军因长我当然是后来才知道的,那时候参军就这么简单。寻淮洲说了之后,
他身旁的粟裕和警卫员小黄都笑了起来。他们的身份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们都以为军团长当我是细伢子,说着玩的,可我知道不是。
       随后他们就走了,我一个人在树荫下又坐了好一会。我当时其实也没想过真的要参军,可既然还没找到堂哥,堂哥又可能穿着灰布军衣在瑞金,那就干脆听军团长的吧,跟着他们,兴许也不错呢。
       我就到处去打听,见着士兵就问,我要参军,在哪参啊。
       士兵们各有各的说法,指点的都不一样,还有年纪大些的说,你这么小参什么军啊,参了军是要打仗的,你以为是找饭吃啊。
       我也不客气,回他说,军团长让我跟着你们的,你说话管什么用。
       士兵听着就笑了,好啊好啊,那你就找军团长去吧。
       后来我没有再见到寻淮洲,可我找到了地方,在茨坪的红军大学。那个院子里有人管参军的事,他们说是补充新兵。开始也嫌我太小,我就又说是军团长让我来的,他们就说,好好好,我们正愁着人少呢,你想来凑数也行,用不着打首长的旗号。
        就这样,我成了红七军团第一师的新兵。
        和我同时被分派去连队的,还有个湖南兵,姓麻,名字叫麻什么我至今也还不知道。人在同一个场合做同一件事,是很容易亲近的。麻在我到之前刚办完了参军登记,还没有走,听到我和征兵处的人说话,就想等我完了结个伴。分派时他就说,首长,让他也去我那个连吧。
        麻大我两岁,那年十九,是个孤儿,一路要饭来瑞金的,破衣烂衫,人也脏得很。后来发了军衣,他说去河里洗个澡,没有再回来,淹死了。
        那条河至今仍在流淌,只是比从前瘦了许多。我“失踪”那年,到瑞金的当天就去了河边。冬天啊,风刮得像刀子扎人。我沿着河岸走了几个来回,依稀辨认麻被捞上来安放的那块芦苇地,芦苇早没了,我也老眼昏花,总觉得地上的水渍还在,麻就那样躺着,赤身裸体的。有个村民路过,看了我好一会,他不明白这个老头因何蹲在地上泪流满面。
       我记得麻后来就草草埋在了河对岸的林子里。但那片林子也没了,更无从寻找他的坟茔了。用现在的话说,麻是我参军后的第一个战友。他去河里洗澡时喊过我,我让他等一等,他急不可待地先去了。等我知道消息赶去,他已经被捞上来躺在芦苇地了,没来得及穿的军衣摆在一边,我想拿它遮盖一下麻的身子,但立刻就被一个兵收了去,麻就这么赤条条的埋了。
       这也是我平生头一回见到死人,可我一点不害怕。没有了破衣烂衫,人也洗得干干净净,麻其实是个很英俊的少年,死了倒比活着时更像活着。看着他被人抬走,我哭了。还是那个收军衣的兵,大声呵斥我说,哭什么哭,这又不是打仗牺牲的,还嫌死得不够窝囊吗?
       我所以忍不住会哭还有另一个原因。在麻去河里洗澡之前,我们刚领到了武器,但不是什么长短枪,而是一支梭镖,头尖尖的,桂着红红的穗子。补充的新兵多,连梭镖也不够人手一支,麻还看不上核德,说,我不要梭镖,你们给我一把刀吧。他觉得背上插一把砍刀比手待梭镖神气。可分派武器的兵说,哪来的刀给你,就这一支梭镖,你们两个合着对付。
       麻是个快乐的人,分不到砍刀他也不生气,接过梭镖说,那好,这家伙就让我先使唤吧。他是带着梭镖去河边的,后来这支梭镖也拥在他遗体旁,七军团出发时,就由我扛着了。
       从河边回来我就感觉不舒服,夜里开始发烧。我住的是一家小惊店,连口热水都没有,烧得迷迷糊糊时乱梦纷至,忽然惊觉麻坐在了我床边,竟然还是光着身子。我说你快穿上衣服啊,麻却说,你怎么老得这么快啊;我说你算算过去多少年了,还能不老?麻说,是啊,我一着你们呢,还记得你是在什么地方把我撂下的吗?我一下惊醒了,冷汗。
       我知道麻不是说他的溺亡,麻说的是那支红梭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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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努力!  发表于 2022-8-23 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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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月雅湖 于 2022-8-28 21:09 编辑

                                                3.童坊·大田


       曾经有传言说,和寻淮洲最贴近的随员有三人。警卫员小黄不用说,另外那两个人,一是作战参谋老吴,还有一个是郑天一。
       老吴叫吴伟华,大约是伟大中华的意思。这名字是参军时改的,原先在家并不这么叫。在家叫什么他自己从不提起,旁人也就不问了。他是在第一次反“围剿”的龙岗之战后,被寻淮洲从连长的位置上调到自己身边的,其时的寻淮洲是红一零零团团长,次年就任红三十五师师长,又把他也带了过去。寻淮洲喜欢打仗有脑子的人,吴伟华的脑子好使。
       但郑天一是学生出身,并无战场经验,何以也深得寻淮洲器重,许多人都不太明白。郑天一是红三十五师的兵,和师政委乐少华同为浙江宁波老乡。乐少华曾经留学莫斯科,自认满腹经纶,是个有学问的人,懂学问又兼为同乡,而且两人的接触又先于寻淮洲,照理说他应当和郑天一谈得来,可实际上,他却很看不上这个人。
       寻淮洲是军事指挥员,带一个随身参谋好理解,可只是一介书生的郑天一也能在其鞍前马后,尤其是有几次开军事会议,还被叫来列席,就不但让那些军团要害部门的兵们嘀嘀咕咕,连乐少华也看不下去。
       离开瑞金的前一天乐少华在临时军团部遇见了郑天一。乐少华问,马上就要行动了,你随哪一路走啊?
       郑天一答道,军团长的意思,让我跟着他。
       我听说前一阵子你不是去三连做副连长了吗?乐少华说。
       郑说,副连长是挂个名,实际做战地记者。
       乐少华说,那怎么又不做了呢?战地记者好啊,我们这一路要大力宣传红军北上抗日,打仗的事你不懂,做宣传应当内行,我看呢,你还是去曾洪易同志的随军工作团,怎么样?
       好的,我没有意见,政委跟军团长打个招呼,我就去。郑天一说。
郑天一是个单纯的人,当兵三年了,还没有脱尽一身的学生味。他是从上海来瑞金的,家境富裕,算得上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在上海做生意的父亲一直希望他能出洋留学,八一三沪淞之战后,因为参加学界的抗日宣讲,受到日伪特务组织的追捕,逃到江西苏区参加了红军。从内心而言,他并不喜欢打仗,也不想做个职业军人,但他愿意亲自经历一些事,给历史留下一点见证。郑家的老宅在宁波天一阁藏书楼附近,出生时祖父给他取名天一,少时的他更是痴迷天一阁内的浩瀚藏书,他认为那都是前人对历史的见证。
       至于和寻淮洲的相遇,纯属偶然。有一天这个二十岁的青年学生在一场遭遇战之后,独对路边一棵大树,树的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士兵。这些士兵们不全是伤者,更多的是累了,打完一仗后的暂时宁静,最使人疲惫。这时候寻淮洲正一路走来,骂骂咧咧地训斥着营连长们,他不能允许自己的部队表现得像是不堪一击,命令他们立即跑步撤离战地。他看到了郑天一。他不明白这个兵面对弹孔累累的树干在做什么,但不管是在作什么,他没有躺下,这一点就已经很让寻淮洲赏识了。
      后来郑天一被叫到寻淮洲跟前,他弄明白了这个兵是在那里清点树干上的弹孔。一共是四十七个,郑说,这是一棵英雄树,掩护了我们的士兵。说着又将一张黄草纸递给寻淮洲,寻看到的第一行字,就是“英雄树”。
     写这个干什么?寻淮洲问。
郑天一回答,我怕以后会忘了,记一下时间地点和战斗的经过,这棵树就是最好的见证了。
     寻淮洲没再说什么。两天后,郑天一奉命去团部报到,没有人知道要他来是干什么的,就让他直接去见寻淮洲。寻那时候是团长。寻给了他一叠纸,他高兴得像是受了嘉奖。寻说,你去三连吧,做连副,随时听我命令,该干什么你自己应当知道。
      事实上寻淮洲一次也没有给郑天一下达过“命令”,郑天一也和三连的普通士兵们一样,很少能见到寻淮洲,但随后部队都知道有个郑天一了,都说他是独立大队,直接归团长指挥。郑解释说,不是独立大队,是战地记者。一般的士兵都不识字,搞不清楚战地记者是什么意思。
      可政委乐少华清楚。乐政委很不以为然,这是干什么?他说,部队打仗天天死人,记什么?记阵亡名单?
      他这话是对曾洪易说的。曾洪易作为中央代表率领一个随军工作团到了红七军团后,还没来得及和军团领导研究具体的行动方案,就先找了他,大大小小的事说了不少,也带出了郑天一的战地记者身份。不过在曾洪易看来,这算不上个问题,没往心里去,随后也就忘了。
      郑天一去随军工作团向曾洪易报到时,他还愣了一下,说,你是谁?是谁让你来的?郑说是乐政委,曾很不高兴,这个乐少华,怎么自作主张,我跟他说过要你了吗?但随后又说,好吧,既然来了,你就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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