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看场院,还真是创了个先例。秋收打场的时候,场院里全是粮食,我们的队长是个很精明的人,他知道如果用农民看场少不了有瓜田李下的疑心,用知青不会往家拿,而且用男知青浪费劳力,不如用女知青合算,于是就让我来看场院。场院一般都是在村庄外边的,从日落打场的人收工,到第二天早上天亮来人干活,这整个的夜晚就我一个人在场院里,既要警惕有人来偷,又要担心自身的安全,有狼,有坏人呀。记得那天,队长试探地问我敢不敢干?我是个要强的人,又比较单纯,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我不知道用女孩看场院在当时完全没有先例。 记得有一次夜里下起了滂沱大雨,又是闪电又是打雷,我没处躲藏,只好爬到停在场院里的一辆拖拉机里躲着,真是害怕呀!我为了壮胆,大声地唱着革命样板戏。打更时晚上不能睡觉,偷了粮食可不行,再说露天地里怎么睡呀?我想了个办法,在麦秸垛底下挖了个能藏进半截身子的洞,上半身钻进去,下半身用挖出的麦秸盖住,这样既可休息又能御寒,来坏人还不容易发现我。记得有一次队长指导员来查岗都找不到我。总算在我值夜期间没有丢失什么。后来听说别的大队也效仿起我队来,用女知青看场院了。事后想想真是后怕。村子里谁家会让自己家的女孩去干看场院的活呢?那个队长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去干的,他应该知道那是有危险的。 农忙过去了,我们也就干些别的活,修路、挖沟、盖房子。挖沟修路是要用大力气的,我的棉衣常常被汗水弄得里面湿湿的,外面是一层硬硬冰壳,甚至棉胶鞋里都能倒出冰雪来,可能是冷热交替产生的。给公社盖房子,派我去当小工,在脚手架上,运灰浆、搬砖头、打下手,干得蛮起劲。我恐高,但必须克服。 干农活也是很有技巧的,一开始锄地时,锄头在手中一点也不听使唤,明明是要锄草,却不知咋的除掉青苗,队长看到是要骂的,于是赶紧把苗用土培好,当时还看不出来,等到队长检查质量时,苗已蔫了,我们没有少挨尅。于是我就边干边琢磨,终于琢磨出了点道道,既干得好又干得快了,锄地就成了一种乐趣,每干到地头回头看看自己锄的地,土块被锄得松松细细的、垄面平平的、苗直直的,和农民干的没有多大差别了,心里就美美的。割庄稼是要注意把茬子留得短短的,由于我们不会用劲,镰刀又不快,留的茬子很高,回头一看与别的地垄一比真是难看,不用别人说自己就已难受了,于是我们就跟老农学磨镰刀,学割地的技巧,农民们乐意教,我们乐意学,慢慢地活计干得好了,与农民的感情也接近了。 我们身上的娇气越来越少,农民们就越来越看得起我们,在队里我曾两次被评为五好社员,也就是在队部墙上的红纸上有了我的名字,就这样我就非常满足了,说明我已得到了贫下中农的认可。干活是要不怕脏的,不扑下身子去干,农民们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播种点粪时要用手抓着粪点,到吃午饭时没有水洗手,农民们用土搓搓手就吃起来,我们也学着用土搓搓手抓着饼子吃。渴了,农民们喝着地垄沟里的积水,我们也学着用手捧地垄沟里的水喝。不过有一次我们找水喝,找到了一个大坑,里面有水,水面上有很多孑孓,我们喝了几口,回去告诉也在找水喝的农民,他们过去一看,没喝,回来说那是一个坟坑,怪不得那水有点怪怪的味儿。现在想起来还有点不舒服呢! 不是农忙的季节,有时收工也很早,我们也有我们的娱乐生活,收工早的时候我们几个知青搭伙到十八里路外的县城去看革命样板戏的电影,遇到没活儿的日子,有时也到县城去吃一顿,吃一碗水饺或吃一盘粉条炒肉。在等吃水饺的时间,我们大大咧咧地跑到人家的厨房里要给人家包水饺,一帮南方伢儿怎么会包饺子呢?吓得厨师直撵我们,在我们的缠磨下他们只好让我们包了,就是这样我学会了包水饺,它让我享用到现在。有时晚上,我们没事干就在一起唱歌,吹笛子,吹口琴。吹着、唱着,我们想起了什么,开始哭泣起来。哭声渐渐漫延,一会儿,哭声连成了一片,惊动了大队书记,结果挨了一顿批。 由于卫生条件差,我们睡的炕上跳蚤虱子实在太多,常常被咬得半夜醒来,没有电灯,点上油灯也看不清捉不到,身上的疙瘩一批又一批像长了疥疮一样,被子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跳蚤屎和血迹。半年能洗上一个澡就不错了,用一口大破锅,用砖头把它放稳才行。除了的这些还有思乡之愁,哪年哪月才能回到我那可爱的家乡?于是只要有空我们就给家里写信,信中不能尽诉生活劳动中的困难,但是流露出来的情绪家人是能体察到的,我母亲常常安慰我既来之则安之。有一次她终于对我的身体情况担起心来,写信告诉我,实在不行就回来吧!当初我离杭时,我母亲偷偷给了我两百元钱,告诉我实在呆不下去就逃回来。农忙时节请假,队上肯定不会同意,于是我就坚持了下来。 就这样我在黑龙江干了三年。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