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者:林伟大 整理者:方慧玲 时间:2017年10月29日 地点:浙江万里学院52225-2会议室 file:///C:\Users\ADMINI~1\AppData\Local\Temp\ksohtml8372\wps1.png 林伟大,1956年5月出生于鄞县五乡镇,1972年初中毕业于五乡中学,当年6月5日支边去黑龙江省牡丹江地区虎林县林业科东风林场工作,1978年10月顶替母亲职返城到鄞县二轻机械厂工作,1982年5月调入鄞县制鎖总厂工作,1985年调入鄞县二轻工业局劳动服务公司,新创办宁波自动化仪表厂,(担任供销科长)1989年回鄞县制鎖总厂(担任厂长助理),1990年(担任制鎖总厂一分厂厂长)1992年调入宁波华威自动化仪表有限公司(担任业务部经理)止1997年改制后下岗,2016年退休。
一、“伟大”的下乡经过 我的名字是我娘舅给我取的,这个名字太奇怪了,我小舅舅叫祖国,比我大三岁,合起来是祖国伟大。我的家里有三姐妹,我的姐妹也只是一般女孩名字。大姐是六九年在当地下乡,我是七二年到虎林去的,妹妹当时还小,才六岁,按照道理说,家里一个下乡,其他人就可以去当地工矿企业,但是我这个情况就很特殊。 那时没办法,不去也不行,反正我当时是不想去的,因为当时人家六八、六九年去东北回来都说苦。父母亲那时有工作,在集体企业,儿子不去,那就把父母亲的工作停掉,什么时候把儿子的思想工作做通了才能去上班。所以给了外部压力,给开了动员会,我没办法不得不去。说起来我是初中应届毕业生,文化大革命开始时我是三年级,从那时起基本上就不读书了,复课以后成了初中生,念了一年半就毕业了,当时也就十六岁,出去工作不行,参加下乡岁数又不够,所以又到学校里念了一年书。当时家里成分好的,父母是干部或者党员的孩子可以去上高中,一旦家里成分不好,成绩再好也没办法去念高中。我家里的成分是手工业,不是贫下中农,所以也没机会上高中。多念了一年书,一毕业正好到东北去。
家里的成分对于在当地下乡的人来说是没有影响的,只有选择去边疆的人才会受家里成分的影响,“地富反坏右”这批人的子女是不能去支边的,因为边疆地带离中苏边境太近,要是这些人的子女叛逃怎么办,所以他们不能去支边。我有个女同学,支边名单已经下来了,可是后来一调查,发现她有个亲戚在台湾,就把她的资格取消掉了,后来只能到当地下乡。当时不去下乡是不行的,名单批下来以后,我们这里也有不去的,然后上面就把他的户口吊销掉,导致当时油票、布票等等就没有了,所以一旦在家待个三年五年,没有户口那就相当于断了粮食供应。当时还有被批斗的情况,有一个人被安排去大兴安岭,但是他不愿意,被批斗了之后,最后还是去了。 当时毛主席说知识青年要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扎根一辈子。他的意思就是不用回来了,就扎根在那,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城市的人太多,那就让青年支边去。六八年、六九年、七零年、包括七二年我们这群人,总共去了好几批,支边的有到吉林插队的,有去黑龙江兵团的,还有去林场的。我们那年,四月份出发的是去松花江,六月份出发的是去牡丹江。我们这批到东北林场的算是幸运的,因为在林场有工资。我们那时去有一百个人,这一百人都被安排到虎林管辖的林场。 出发去东北的那天是一九七二年六月五号,那天是最难忘的一天。说到那天的场景还真是太惨了。那天正好是下雨,那种毛毛雨,父母、亲戚、朋友都来送,在火车南站大家都哭了。我们男的在火车上没有嗷嗷大哭,但都抹着眼泪。女孩子就不一样了,才十七岁,过了杭州还在哭,哭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那时候心里也很难受,本来这个事情心里也不太愿意,天气又不好,大家又都在哭,从来也没有离开过家,再说别人去过的回来都说很苦,所以那种复杂的感受现在也很难表达出来。路上经历了五天五夜,火车直接开到了虎林。我们是晚上到的,在车站前的招待所住了一夜,第二天林场赶着马车把我们的行李运到林场。 我们被分到县城旁边的东风林场,共有十八个人,都来自一个地方,十三个男生、五个女生。当时我们的林场里面还有其他知青,有一些宝清县来的知青,还有虎林当地的知青,他们这些知青的文化程度都比我们高,是高中毕业的。像杭州知青这种的我们林场没有,但是林业局的是有的,这些人是知青下乡后另外调上来的,文化程度也高,基本上是老三届。
二、“伟大”的林场生活 东北六月份的天气还好,不冷也不热。我到林场一看,房子都是泥打的墙,上面屋顶是草盖的。宿舍里面,地上都是土,当时是四个人一间,一个炕,条件实在是太差了。后来住的房子拆了,我们都去住那之前空出来的办公室。当时有一个人因为生病,病退回了宁波,剩下我们十二个人,八个人一间,四个人一间,我住的是八个人一间的那种,也就是八个人一个大炕。到更后面一点,有人回宁波了,房子就有空出来的,我就跟主任说我们住得有点挤,要求把我们隔开,接着就是两个人住了。 来到林场,我最难适应的就是吃这方面,我吃不惯,当时每人是四十斤粮食,一个月是一斤大米、八斤面粉,其他就都是粗粮。我记得头一天到林场,林场请客招待我们,那时我的心思还在家里,根本吃不下。第二天,林场食堂才开始烧饭。我记得当时有一个很好看的大饼子,圆的,金黄色的,跟蛋糕很像,一吃才发现竟然那么难吃!大饼子里面没有面粉,全是玉米面做的,我就把它扔掉了。第三天,林场让我们忆苦思甜,不让我们浪费粮食。但是这个对我没有作用,反正当时我有工资,好像是一个月四十块钱,从家里我也带了东西来,像是挂面、大米、鱼干,所以我就吃自己的东西。我们家里后来每个月都给我寄包裹,连水果都会寄过来,东西是买得到的,就是辛苦一点,基本上是海鲜居多,因为我娘舅在客轮上工作,我母亲交代他,他就给办好了,还有老母亲给我晒的泥鳅干,每个包裹基本都有泥鳅干,反正我母亲为了我是特别辛苦,我母亲一个人的工资都花在了我身上。 说到劳动生活,我们一年四季基本上都在山上,春天是种树,种了树后,树的周围就会长草,那么夏天就是除草,秋天挖坑,今年种的树是去年秋天挖的坑,冬天上山伐木。头两年是在石青山,都是一些小树。年年都是这样,轮着做,现在砍树是抽伐,把森林里大的树砍掉,我们那时是一批一批砍,把一块林都给砍掉。石青山后面的树就是我们栽的,现在我们栽的树已经四十几年了,都很粗了,我每次回去都去看看这些树。我们的劳动有时候会稍微有点变化,夏天我们也盖过房子,那种家属房,现在林场后边的一些房子就是我们盖的。这些活基本就是我们和虎林青年一起干的,比我们老的像宝清青年基本上不干活的。我们的生活很有规律,下班四点准时吃饭,不吃就没了,吃完以后没事干,就挨家挨户走,比如走到一户人家,人家刚下班正在做饭,我们正好赶上,他们就会再炒个鸡蛋叫我坐下一起吃,当时鸡蛋就是好菜了。 在林场的时候,放假是一年一次,大概就是元旦一过,大概离春节还有十几天左右,林场同意给我们探亲假。我们场长不错,我们的待遇和那些老职工一样,所以回家的时候带的东西基本是林场给职工发的福利。我回家的时候带的通常是豆油、黄豆、白糖、人参。人参是林场种的,每次我都买个五斤,那时一等参四到八棵二十五块三毛,二等参八到十二棵,十三块七毛,基本上我们买的都是二等参,一等参种了六年太大,送人不太方便,二等参可以多买一些,因为那是工资也不是很多。人参买来之后刷干净,放在炕上烘干。回去要四天四夜,有时候火车都挤不进去,一般都是两个人先进去,然后把窗户打开,我们的行李往窗户里面递,然后我们人再爬进去。哈尔滨到上海,五十多个小时,火车上厕所和地上都坐满人,走都走不过去,车上也没有开水,有时候车上没有座位,就得买站票,有时候站了一天一夜还一直没座位。 探亲假一般只有十几天,但是要待多久就看自己的了,如果想多住就得动脑筋了,我基本上年年都多住,过年前回家,五月份之前回去。每次都是假差不多结束了,我去医院开张病假条,开个三个月的,然后给那边寄封信。我是每年回去最晚的,但是工资还是照发。有一年过年大家不能回去,我就写封信到家里,然后家里就来了一封电报,说是外公去世了,我就回宁波了。外公早就去世了,我是借这个理由回家去。后来大家放假后,我又能回家了,结果那一年我回去了两趟。不过如果第一次我不独自回家,我就不在林场了,当时虎林县科管人事的老顾有来招我,想找我去牡丹江地区林业局做通信员,但是我不在,就没机会了。我这个机会也挺多的,之前孙永琴也给我介绍过水利局的一个单位,我觉得接触的人太少,后来想想就算了。 在林场看电影是有的,那是我们自己礼拜天去电影院看的,是什么电影我忘了,一般买一张电影票,一包瓜子带进去看,看完之后再去大众饭店吃饭。有时候没事的时候会去打篮球,在最开始的时候四五个人会赌钱,但基本上不赌现金,赌的都是十块钱饭票。我在林场没事的时候会出去溜达,有时候会去扬岗、虎头林场住几天,跟排长请个假就能出去了,反正就算住一礼拜,工资也是照发的,我们林场不扣工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