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灾（连载）1、2、3、

广鸟

                                     火灾

                                      一

    小时候，夜晚的老宅一带，总能听到打更人的呼喊：“关好门窗，注意火烛”，这是天天在提醒老百姓，安全第一，是的呀，旧时，许多老百姓的家，都是木结构房屋，木房子最怕的是火灾。水火无情，有人说大水来了，财产会汆掉一半，大火发生了，什么都留不下了。中国发生过无数次大火，有名的一次发生在南北朝时期。

    公元386年到534年，是中国的南北朝的第一个王朝，即北魏时期。北魏的首都原在山西大同，后迁入河南洛阳，在洛阳城内造了一座有名的地标性建筑，那是木塔，叫永宁寺塔。永宁寺塔是灵太后胡氏修建的，她根深蒂固信奉佛法，于是在公元516年造了这座佛塔。这座塔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部是木制结构，是专供皇帝和太后礼佛的场所，明白了，是皇家木塔。

    中国历来是一个基建狂魔的国度，历史上佛塔成千上万，但全木结构的佛塔却是少之又少，永宁寺塔高136米，相当于现在四十层高楼那么高了。宁波市在唐朝武则天时代建造的天封塔也不过是51米，在古代建筑史上，永宁寺塔最为雄伟，堪称奇迹了。在古代，缺乏科学，永宁寺塔上同样没有安装避雷针，公元534年，一场雷阵雨，也就是说一道雷火击中了永宁寺塔，天火从上往下烧，木塔造得太高了，民用的消防够不到，没办法救火，加上雷击后，洛阳一带竟然三个月未下过一滴雨，“天火独间烧”，整整烧了三个月，烧没了，火势还蔓延到了周边的民居。天降大灾，永宁寺塔的奇迹没守住，同一年，北魏也灭亡了。

    近代，中国也有过抗战史上的长沙“焦土抗战”、大兴安岭一把火，1950年，春天的第二个月，夜晚，福州市台江区发生了一起特大火灾，这场火灾殃及到了7条街道，烧毁房屋794间，烧死1人，造成3621人无家可居。火，虽是大火，总被扑灭了，事后，福州警方加上消防队，对这场大火的起火原因进行了严密调查，这一调查，竟然进行了三个月。

    1950年4月9日凌晨三点。

    这一天，天空繁星点点，皎洁的月光洒下一片银光，照射在市中心城区的江中路、江滨路一带，那里民居密集，人们对这一片的民居叫做“纸褙神话城”，意思是说，这一片的民居住房几乎都是木制结构，不要小看如此简陋的木屋，却居住着上千户劳动人民家庭。福州是1949年8月17日解放的，快一年了，乐于安居的人民，劳作一天后，早已沉入梦乡，谁也不会料到，他们赖以栖身的住所，虽说小而简，毕竟也是一个家，很快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凌晨三点左右，也说不清是谁先发现的了，反正一惊醒，满眼就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大伙只顾携老带幼逃命要紧，家里头的钱物、衣被，统统付之一炬。要命的是，这天大风也刮起来了，风助火，风煸火，火借风威，火烧木房子连营，这蔓延的速度快极了。福州市消防队来了，民间消防团体来了，军队来了，民警来了，更多的老百姓自发的参与了，大家奋力扑火、灭火、救火，只是火势太大了，消防器材又是那样的简陋，等到把大火扑灭，过火面积已达7条街。

    灾区一片哭声，特别是妇女们嚎啕大哭，家没了，几代人的辛辛苦苦都没了。

    一片废墟，男人们强忍眼泪，哭顶屁用，要找出起火原因，并且要重建家园，毕竟还在四月天，一家老小到哪安顿？还有吃喝拉撒。

    父母官来了，福州市长许亚来了，福州省公安厅长兼福州市公安局长郑从政来了，能不来吗，必须第一时间到位，他们一边指挥扑救，一边布置救治伤员，还要安置受灾群众。当然，市长许亚命令公安局长郑从政以最快速度查明火灾真相。郑局长立即安排市局消防队、台江公安分局和派出所，抽调人员，联手对火灾进行调查。

    调查工作马上启动，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向老百姓以一个交待，对媒体一个交待。首先需要查明最先起火的地点在哪里，是的，有7条街道着火，倒底是从哪里先开始着火的？找到源头，才能确定火是怎么发起来的。那时，解放没多久，新的政权也没有“消防专家”，消防器材也不多，勘踏现场完全是凭调查人员在一片一片还冒着缕缕黑烟的废墟中走走，看看，倒处是焦糊味，没一间好房子了。调查人员不忘走访群众，经过对几十名群众的接触后，初步判断：火最先是从江中路太极巷烧起来的。

    太极是中国文化史上的一个重要范畴，是阐明宇宙从无极而太极，以至万物化生的过程。指的是太极即为天地未开、混沌未分阴阳之前的状态。天下众生对太极着迷的不少，韩国的国旗还是太极图那。现在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太极巷也着火了，火可大了，连烧7条街，烧得人心慌慌，烧得叫苦连天，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待续！

广鸟

                                 二
    这条曾经的太极巷长大约70米，居住着43户人家，幸好人都在，都从大火中逃了出来，也幸亏住的都是矮平房，逃生方便、利索，整条太极巷是烧毁了，43户人家全都沦为灾民。调查人员通过派出所下发通知，要太极巷的每户居民，每家派一成年人参加座谈会。在闽江畔一处高地上，大家团团围坐，调查人员让他们回忆自叙，他们每一家是如何发现起火的。
    多数的人，在惊恐中还未惊醒过来，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样发现起火的，反正都是被外面乱哄哄的惊叫声搅醒的，当眼睛一睁开，外面已是火光一片，赶紧开门逃生。只有太极巷9号，人称彭叔的彭某对自己发现起火说得比较清楚。彭叔讲，这几天他正在研制自发绿豆芽，这绿豆芽便宜又好吃，炒制时加一些肉丝、豆腐干丝、韭菜更好吃。自己研发绿豆芽，必须每隔四小时要给豆芽浇一次水，连晚上也不例外。彭叔家没有时钟，更谈不上手表了，只有不时起来抬头看看月亮来判断时间。4月9日晚上，彭叔第二次起来，看看月亮，估摸着差不多是凌晨两三点钟的样子了，他决定浇水。家里没有电灯，因月光很好，也决定不点油灯了。绿豆芽在厨房里，他走进去的时候，听见外面的巷子里好象有很轻的声音，接着马上看见映现了火光。彭叔奇怪的是，火光是从不同的地方连续亮起来的，先是大约十几号门牌位置，当他发怔时，对门十号也闪出了火光，接下去就是八号，彭叔大惊，从厨房冲到客堂间，打开大门，一看，巷子里已经有好几户人家烧着了，于是大呼“救火！”
    调查人员心中一惊，这明摆着是有人在故意纵火。他们还没有询问彭某还发现了什么，另一个叫“庞婆婆”的妇女也开口了，她住在太极巷17号。庞婆婆说是婆婆，其实才50多岁，不老，神志清醒着那。她说，她睡的那间房子正临着巷子，说临着巷子，其实房子与巷子才隔着一层一公分厚的木板，不隔音，这与宁波一些老街中的老房子差不多。因为睡觉时想通点气，庞婆婆睡的那间房子是开着窗的，上了年纪的人，睡觉的觉轻，未深睡，她是被巷子里传来的短暂轻微的异响惊醒的，迷糊之中，庞婆婆好象闻到了一股“洋油”气味，洋油那时是老百姓对煤油的俗称，正在这时，耳中传来了彭叔的呼叫声。
    调查人员初步肯定，起火原因是有人故意纵火。
    上报到局里，郑从政决定组建“四九纵火案”专案组。市刑侦队出一人，台江公安局出两人，派出所出两人，五人专案组成立，由市局刑侦队邢大建任组长，不设副组长了。专案组首要目标是追查装洋油的“美孚”油桶。
    福州市毕竟也是一个城市，很大，只烧了7条街，还有那么多地方完好无损那，专案组发动各派出所，寻找一处与太极巷极为相似的地方，他们要进行模似，模似什么？彭叔与庞婆婆讲的话要验证一下嘛。这起火最初时的情景、轻微声音、洋油气味等，再来确定两人说法的真实性。庞婆婆讲闻到了洋油味，彭叔在自己家里目睹半分钟时间内纷纷起火，时间上是相符的。但是，从发现火光，到彭叔开门去察看，短短的时间内，太极巷里已经有多处起火，但空无一人，如果是有人故意纵火，这人那，放火犯到哪去了，难道飞走了？同时，放火犯要从这家点火，到另一家放火，怎么没听到脚步声？动作如此之迅速，难道放火的不止一人，是多人作案？即使是这样的，那么，放火以后，总要离开现玚的吧，可是彭叔没看到一个人，放火的去哪了？
    专案组刘大榜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认为放火犯会不会是骑着自行车作案，彭叔和庞婆婆听到的轻微的声音，可能就是放火犯把自行车停下后又重新启动骑行时的声音。要验证这一点，好办，马上找来一辆自行车试一下，发现在不下车的情况下，重新骑车启动时确实会发出一下轻微的声音，立即又把彭叔和庞婆婆请来，让他们也听一下。请彭叔和庞婆婆待在一间房子里，隔着房子，在巷子里骑自行车，停下、启动，停下、启动，两人确认，半夜里听到的轻微的声音就是这种声音。
    明白了，骑自行车放火！
    这时，现场勘查传来消息，在太极巷火灾现场，消防队员在废墟中发现了一只已经烧毁，但还能辨别的空“美孚”煤油桶。
    1859年，美国人在宾夕法尼亚州打出了世界上第一口工业油井，眨那间，各地石油公司纷纷加入，但精明的洛克菲勒不参加打井获取原油，而是加工炼油和运输油料。1870年，他成立了美孚石油股份公司，当美孚石油进入中国后，美孚声名大噪，老一辈的人对美孚都有一定的印响。
    旧时的中国和解放初，因电力有限，许多百姓家点的都是煤油灯，而煤油都是进口的，故老百姓都叫“洋油”。新中国成立了，西方国家对中国采取经济封锁措施，中国老百姓的煤油供应相当地紧张，一般以发放票证的方式实施计划供应。
    那么，发现的这只美孚煤油桶是谁的，是不是放火犯留下的？
待续！

广鸟

                                        三
    邢大建派专案组小杨到太极巷去了解一下，这边实验还在继续进行。不多时，小杨回来了，他拎来一只已经变形了的美孚空油桶。小杨说了，他去的时候，派出所民警已经请居民辨认过，这只空油桶是在太极巷尾发现的，那么说来，纵火犯是推着自行车，载装着装有煤油的油桶，一边走，一边往居民木结构的木门、木墙上泼油，到了巷尾，把空油桶轻轻地放在地上，然后骑上自行车，骑一会停下，放火，又骑上，停下，放火，一路重复这个动作，一直到巷口离去。
    太极巷是一条断头巷，进出口同一个，是一条死胡同。
    就这样，专案组判断：案犯会骑自行车，家有一辆自行车，或者能借到一辆自行车，这个人有美孚油桶，最近购买过大量的煤油。
    福州市也一样，计划经济年代，居民家没有电灯的，每户每月凭票供应一市斤，也就是说，各家各户能买到的煤油量不多，但福州市纯依靠煤油灯的家庭有27000多户，这样算来的话，煤油的发售量又是很大的。这27000户人家分布在鼓楼、大根、小桥、台江、仓山、鼓山、洪山几个区，想从上述27000家居民中去调查了解，区区才五个人的专案组，肯定是力不从心的，人手有限，就从出售煤油的店铺调查吧，买了那么多煤油，这些店铺应该有所了解实情。
    那有那么简单，作案的人也会防一手，的确，专案组花费了几天的时间，走访了全市每一家出售煤油的店铺，没有摸到任何线索。那只能再搞一次人民战争了，专案组向各公安分局和派出所求援，可派出所的警力也有限，但也是积极配合。因解放没多久，居民委员会还没有成立，派出所发动每一个管段内的保长、甲长和积极分子行动起来，对相关线索进行悄悄的调查。
    四天后，专案组把情况进行汇总，鼓楼区东街三牧坊有一个叫纪双彬的男子，用每斤一角钱或者二角钱，向有剩余煤油票的居民收购煤油票，估计已收购了三四十斤。不能放过唯一的一个线索，专案组就去找纪双彬，不好找，这个人是做药材黄牛生意的，又是单身汉，居无定所，常常不落家。快五一节了，才找到他。纪双彬面对刑警的讯问略显惊慌，支支吾吾地回答，可以讲是牛头不对马嘴。侦查员也对纪双彬的家进行了搜查，但没有发现煤油，纪双彬的家是有电灯的，按规定不可能配额煤油，那么，他买来煤油是用来做什么的？唯一的最好的合法用途是使用煤油炉。是的，在使用票证供应的计划经济年代，我也用过煤油炉子，用来烧饭、烧菜，我的一只煤油炉子还是12管带的，只是费油，常常要向同事们讨煤油票。但纪双彬家没有煤油炉子。
    纪双彬的疑点是很明确的，但他不坦白，于是，专案组决定改见面为拘留，果然，纪双彬进了看守所后，马上向看守员提出，要求与侦查员谈谈。那么就谈呗，老早就好谈了，一定要进了看守所才老实。纪双彬说了，他是做中药材生意的，常常要去偏远山区收购药材，山区的中药材是正宗的野生药材，但也量少难采，求购的人较多。山里人苦呀，通常用的是茶油灯，这茶油也是油，晚上点灯也见亮光，但烟大火小光微，与煤油灯没法比。山里人也有打猎的，种田的，养鸡采药材的，有钱的人也有，想以物换物的人也有，山里人对煤油很感兴趣，他每次进山时就给捎过去几十斤，多了也重背不动，这些煤油基本上是与山民换了中药材。解放了，煤油定额供应，断了他的财路，于是，他只好半斤一斤地用钱向人家转让煤油票。
    原来如此，纪双彬是把煤油带进山区去换中药材的。
    “那你为什么不在派出所里交代呢？”邢大建问。
    “我不敢，怕你们说我破坏经济，当反革命处理。”
    邢大建立即安排两名侦查员进山调查，核实了纪双彬所言不差。
    同时，福州市内，专案组对煤油方面的调查还在继续进行着，在计划经济年代，几乎一切供应都要凭票，如买一盒火柴，买一块肥皂，甚至妇女用的月经带都要凭票，有的人家太节约了，不舍得多花费，于是，就有一些票证节余下来，于是，不是黑市的民间调剂就形成了。有的人花钱去买一些粮票，有的人花一点钱去买鸡蛋票、肉票，当然，也有一些煤油票在出售。专案组想从煤油票上进行调查，没有取得进展，可以讲，案发已过去整整一个月了，什么线索都没有。
    不是不作为，实才是毫无头绪，许多公安人员，在公安战线上确实是一个新兵，缺乏推理能力，大家心情沉重，感觉对不起老百姓，那么长时间了破不了案，许多灾民的安置工作都没着落那。专案组的同志们聚在一起商讨工作，还是年龄最大的侦查员老裴提出，查煤油这条路不通，我们另辟方向，是否改为对那个装煤油的“美孚”油桶进行调查？好主意，获得了大家赞同，专案组五人都下沉到各区，请派出所把管段内的所有保长、甲长召来开个座谈会，侦查员当面向他们布置了调查任务以及注意事项，这下子，一张筛查“美孚”油桶的大网在全市张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