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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洪流下的个体命运 · 汤德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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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3 11:51: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口述者:汤德海
整理者:章   岚
间:2016年10月23日下午13:00
点:浙江万里学院文化与传播学院52225教室

图片1.png
  汤德海,1949年出生,1969年4月从宁波东恩中学到黑龙江萝北县太平沟公社插队。1971年3月推荐到黑龙江佳木斯师范学校工农兵学员。1972年7月毕业回萝北团结公社中学工作。1977年7月因照顾夫妻关系调回浙江慈溪市卫前中学。1980年调到浒山,同年考入宁波教师进修学院,带薪进修二年。毕业后回慈溪职业高级中学任教,直到退休。

  一、 无法回避的下乡
  我有五个兄弟姐妹,下乡三个,我是老大。首批出身好的“红五类”子女去边疆建设兵团或农场;出身不好的“黑六类”家庭的子女或家庭有严重问题的去黑龙江集贤县插队;出身或社会关系多少有点问题及“文革”中受到冲击尚未定性的子女,可以去边境萝北县插队,我就属于最后一种。这种分配原则基本上是公开的,也不是什么保密的事,也保不了密,谁家出身怎么样都知道的。我父亲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打倒了,老子打倒了那儿子就是反动了对不对?所以我这样的家庭,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没办法的,没有第二条路。在这种情况下我第一批就报名去边疆,1969年4月21号出发了。就宁波市来说,第一批支边的是到萝北县边境地区去插队,当时去萝北的有七百多个人。离开家的心情,怎么说呢?有种侥幸心态。为什么侥幸呢,这就要提到家庭出身的问题了。我说侥幸就侥幸在我能去边境插队,说明我父亲的问题还没有定性,还不属于“阶级敌人”,将来有可能解放。如果定性了就要给你搞到集贤去了。所以我倒荣幸的,当时家庭出身能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前程,跟现在不一样。但是后来到70年72年下乡时,家庭出身不那么重要了,因为生产队农民饱和,不要你了,一般都到农场,兵团,特别是林场,这个时候去就不管成分了,成分好不好都要去。最厉害的两招是把你父母工作停掉,孩子不下乡就不能工作;第二个就是比我们小的小学生敲锣打鼓到你家门口,一天两次三次,一直到你下乡为止,结果他们自己长大了以后也给人家送到下乡去。当时的口号是“全国山河一片红”嘛,都要下去,除了个别特殊的情况,身体有病的或者独生子女,当时独生子女很少,所以有适当的照顾。一般是三个兄弟下去两个给你留着一个,也是当时的政策,这是宁波比较人性化的地方。
  我没去之前对东北还是有所了解的,看资料片,北大荒嘛,但没有什么深刻的体会,我了解的也只是书面的。有老师对我说的,黑龙江来动员的人对我说的,都是挑好的讲。我们当时年纪小,听天由命嘛,不过当时情况也是,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离开宁波时的场景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记忆犹新。宁波,4月21号早晨,下面送的人在哭,亲戚朋友在哭,车上车下车内车外哭声一片,一点也不夸张。出发的时候,一上车,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拉着个孩子到我跟前来:你是大哥哥又是副排长,你无论如何要照顾照顾我的儿子,他才十六岁。想想看,我照顾他谁来照顾我?到这个地步,大家精神都麻木了。
  当时我们下去24个人,肯定要有领队的同学,为什么能挑中我当副排长呢,有三个原因吧。第一,虽然我父亲当时打倒了,但毕竟老虎死了老虎皮还在;第二,在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我也是红卫兵,与造反派一起闯天下的,所以在学校有点知名度;第三,当时去的人里面我还是属于比较稳重理性的,年龄比他们大点,所以我是当然的人选。但我这个家庭出身当正的是不行的,只能当个副的,呵呵。

  二、黑土地上日常生活
  我插队两年,69年到71年初。
  住的是比较好的,东北人把大车店撤了给我们住,房子在太平沟来说当时是质量最好的。房子的格局是东边是食堂,中间是餐厅,南边是住宿,中间用木板一隔,两边分别住男的和女的。我们大队二十四人,二十个男的,四个女的。不隔音,我们说话她们能听到,她们说话我们也能听到。不过我们大队男女同学比较团结,根本没有搞对象什么的非分之想,最小的十六、七岁,我最大也才二十一岁,再说在当时这么艰苦的条件下,也不可能去考虑这些。
  粮食从哪里来的我们也不知道,反正一年粮食要吃你去领好了。我们生产队比较好,但没有也没办法。像油,他们也是供应的,一个人一个月多少就是多少,分完了就没了。粮食有的话你自己去领他不计较的,饭反正能吃饱,粮食钱在工分里扣。我们吃饭食堂也是不花钱,年终的时候扣回来。插队的时候吃的是苞米面,做成的大饼子,锅中间烧菜旁边贴饼,说实话饼子不好咽,每天都是这个。菜是什么呢,每天都是土豆、萝卜,一年四季至少有八九个月就是吃这个,没有第三种菜,因为我们不种菜,当时也没有自由市场,他们就种点土豆、萝卜放在地窖里,要吃你自己去拿,大白菜很少种。
  我们有四个女同学,十六、十七岁,一天天下地干农活,确实累瘫了,她们跟着大队人马到地里去种谷子,割豆子,一回来就叫苦不断。男的还行,因为搞的是副业,活还是比较轻松的。看她们累成那样子,总想找机会帮助她们。我们下乡的时候食堂有两个东北小姑娘给我们做饭,就想办法把她们支走,让我们自己的女同学做饭,减轻她们的体力劳动。我们就一起商量办法。只有抢夺食堂经营权,东北姑娘烧的饭菜,今天我们说这个太咸了,那个太淡了,明天就说这个糊了,那个不好吃了,几天以后她们也受不了也哭了,后来生产队就让我们两个女同学换了她们。还有两个女同学因为体力比较好,没办法换,就这样一直坚持到解散以后。        
  我们大队的知识青年,第一年不行,随心所欲的多。我们第一年收入比较少,第一年是145块/工。一个工是10分,男的一天有时是15个工分、13个工分,那当时了不得了,一天两块多啊,当时两块多一天,60多块一个月,简直是天价啊。我们大队插队有个姓张的,有一年他回家探亲,你说他分了多少?他已经回家了,大队直接把钱给他邮过去,四张汇单,因为当时有规定一张邮单最多只能汇三百块,三张回单三百块,还有一张一百多,一千多块啊,这个时候一千块,可以讨两个老婆了,我们都这样说笑他。那个时候讨老婆用不了五百块,他也高兴坏了。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能不拼命干吗?我们生产队副业多,经济条件稍微好点,所以都不愿意休息,一天两块钱谁舍得休息。那一年收入很高,以后也差不多一块多钱一天。我们干活也不算太累,因为地很少,不种地,都是搞副业:抓鱼、打猎、养蜜蜂、种人参,种地的也有,但还不够自己吃,所以我们吃饭每年都是国家拨的“返销粮”,这样一来收入就高了。外面的知青早上五点就起来了,到晚上八点还在铲地,十里路一个垄,女青年都要铲哭的,我们因为没有地,没有受到这种累。有时想想分到一个最边远的地方反而是幸运的。
  那个年代讲阶级斗争。当时我们大队有个姓刘的地主,这个人七老八十了,身上穿得一塌糊涂,大队也不给他分配干活,就是冬天刨粪坑,夏天往地里送,没人理他的。有时候接受批判的时候他会陪绑站着。我们大队的革委会主任姓泮,念了两年书小学没毕业,一天到晚说阶级斗争新动向,时间长了我们也烦。我们大队还有个反革命,判了十五年,我们去的时候已经关了两年,就因为写了一首诗,诗写得也不是对毛主席的,文化大革命时什么稀里糊涂的事情都有,结果他两年以后押回来了,到大队就地改造,不给工分只给口粮。他特别喜欢跟我们打交道,把我们当做同类,因为我们也是再教育。他后来平反了,推荐当了队长对我们知青也比较照顾。这个我印象比较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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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太平沟知青的上访事件
  可能我思想观念中有比较重的阶级斗争烙印,我一直觉得知青的历史实际就是一部斗争史。这个斗争有两种,一个是积极的抗争,一个消极的抗争。我先讲消极的,比如说偷鸡摸狗,哪个插队的知青没有偷鸡摸狗的?哪个知青没跟邻居百姓发生过矛盾?包括女同学。打架斗殴,吸烟喝酒,伪造病历,回家不买票等,这些是消极的,我认为也是一种抗争。
  当然也有积极的。比如说上访,我们曾带着一部分人到县城去上访。来东北一个多月的时候,生活实在艰苦,每天大饼子,没有油,菜都没有油,你说怎么吃?再说县城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道,靠几封书信通气,头发长了我们那边也没理发店,想照相也没照相馆,所以总想找个机会去县城看看,去县城,要走80里山路才有汽车,那我们怎么办呢,总得找个借口吧,毕竟我们当过红卫兵,知道在这个时候要找些领导的差错,找几个借口。所以我们就决定去上访。我当然是组织者也是参与者,我们做出了三个规定。第一:四个女同学留在大队但不出工,因为当时她们体力差走不动,我们也怕受牵累,她们留在太平沟可以观察太平沟的动向,随时给我们通风报信。第二个决定:保密工作做好,不能说我们去上访。我们去要路过两个大队,一个兴东,一个金满屯,就说头发长了去理个发,去照相馆拍个照给我们父母看,不能透露出我们是去上访的。这帮人嘴巴管不住,如果给县革委会知道了,那我们就完了,二十几个人挡不住他们的“御林军”阻拦的,后来事实证明我们是对的,这是第二个决定。第三个,等适当的机会,来压一下宁波来慰问的人。当时宁波市送第二批知青到集贤县插队,这批护送的人要到萝北来慰问我们,看看有什么好的题材,回去报道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胜利凯歌。我们就抓住这个机会来压他一下。后来得到可靠的消息说宁波来人了,那好他们到萝北来之前,我们就去县城上访。我们当时二十个男的,其中一个姓沈的没去,什么原因我也不讲了。所以十九个人第二天早上就出发了,中午到金满屯我们就按我们说的办,他们有四十多个浙江知青,看到我们也很高兴,毕竟一个多月没见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他们很热情给了我们很好的招待。我们吃完饭就走到兴东,吃完晚饭我们在大队部住下,第二天早晨我们乘运货的车到县城。东北这个方面很好,一招手车就停下来了,不花钱的。这样分了好几辆车我们下午全部到达萝北县城。
  到县城第一天,我们就到了县委知青办,我们去上访的理由有几个,第一,安置费,五百块钱的安置费你们怎么开支的;第二,谁教育谁的问题。我们大队真正的贫下中农没几个,都是解放以后从山东、辽宁逃荒过去的,亲戚带亲戚过去的,历史或多或少都有问题,文化大革命不都揭露出来了?所以这就存在谁教育谁的问题;第三个问题,当时萝北县知识青年都不到太平沟插队,而是到萝北县城边上的公社插队,把我们放到太平沟插队,这是不是歧视我们浙江知青?第四个,边境津贴。我们在宁波的时候见过萝北的武装部长,姓李的,他给我们讲,萝北县是边境县,有边境津贴的,有多少他没说,那我们听了也挺高兴的,生活问题解决了嘛。结果我们跑到那边哪有什么边境津贴,跟农民一样挣工分吃饭,这样骗我们是不对的,你说有边境津贴你发给我们嘛。这个问题实际上是我们理解错了,边境津贴是有的,但只有国家工作人员才有,哪会给农民边境津贴?当时我们太平沟的边境补贴是百分之三十,县城大概百分之十。
  到县城以后,我们把这几个理由一提,他们慌了毕竟也是讲道理的,所以当天晚上就把我们安排到县委的招待所。第二天早晨他们来人了,说对不起今天我们派车送你们回去,县里领导现在不在县城,有问题我们逐步给你们解决。走了80里路只让我们住了一天就回去,哪有这么好的?所以我们不肯回去。第二天下午我们又到县知青办,向他们提了今天晚上我们不走了,就住你们知青办,当然我们也是有理由的。一个我们担心住招待所将来这个费用怎么办,县里肯定不会掏钱的,我们个人承担也不可能,那大队承担这肯定的,可是大队有钱吗?别看我们当时年龄小考虑问题还挺周到,所以我们就住在县知青办办公室。第二个原因宁波慰问团还没到,我记得到那天晚上九点多他们没办法,他们问大车店借被子给我们,就这样我们住了一个月。
  事实上两天以后全县就都知道有一帮太平沟的小青年在知青办造反,把知青办占了。我们公社有三个大队,一个金满屯,一个兴东,一个太平沟。金满屯,兴东的两帮知青合起来将近八十几个人,他们也全部上来了。金满屯公开说到县城造反去,结果让人家拦住了,县里派人不让他们走,男的女的互相拉扯,但劝阻无效,坚持要到县城去。最后没办法只能让他们到县城去了。兴东的也到萝北去造反了,理由跟我们差不多,结果跟“御林军”打起来了,当时知青才四十来个人还加上女同学,结果一个知青被打成脑震荡,到县医院去了,最后也没办法总不能打死吧,只能让兴东的去县城了。这样我们三个大队知识青年就在萝北县城汇合了。其他公社的知青知道了也要来,县里就发布文件要求阻止,不能再让他们过来了,我们这里就办学习班,来了一百多个解放军、工人,一对一动员你回去,你上厕所他也在门口等你。注意啊,你家庭出身问题没解决,你这样下去要考虑政治影响,就这样吓唬你,有些家庭出身不好的就害怕了。后来我了解到当时县委有个姓朱的负责人,他跟我说他们已经跟公安局打过招呼了,要抓人,如果我们不好好地呆着就抓。
  当时黑龙江省省革委主任叫潘复生,他十分关心事态发展,每天都叫秘书打电话给知青办的人,说他们安抚这帮小青年,做好说服动员工作。是他把我们保下来才没抓我们。毛主席说的上山下乡运动,你们这样是在唱反调啊,这是再教育与反教育的两条路线斗争,但我们年纪轻也不在乎这些,也没考虑到这些。上学习班以后我们也调整了策略,不说以前的理由了,就在毛主席指示各地农村应当欢迎知青去的问题上做文章,你们做没做到,安置费你们怎么处理的?金满屯的青年更聪明,我们大队没有拖拉机,你们是不是歧视我们贫困山区?县里竟同意了,拨了一辆拖拉机指标给你。
  在上访期间,萝北县王家店森林发生大火,山区森林着火了,县里成立了一个救火队,各个单位都出人。我们上访知青也公开在大街上写了请愿书,愿接受命令,县委没招了,也让我们去参加救火队,完成任务以后再让我们回来去学习班。后来兴东跟金满屯的知青一起走了,就剩下我们。县委有个姓朱的开会公开说:留下三个人接受教育,实际上就是看管起来。一个是排长还有两个是陪同教育,我属于陪同教育之一,在这种情况下我都没有睡觉,怎么办?当天晚上我一个人找到姓朱的负责人说,你们这样做不行,我们一起出来的,也得一起回去,否则我们一个也不走。并解释了几个他们认为是“大逆不道”的事,他听我态度诚恳坚决,也笑了,但给我下了个死命令,要我写保证书说以后不再闹事了,如果再闹事第一个就抓你。这样吓唬我们,没办法?我就答应了,结果第二天什么事情也没有,就让我们一起回来了。其实他也是想尽快息事宁人,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这上访事件影响很大,宁波市二十四个家长也都联合起来,他们向宁波市知青办提出要求,家长自己出钱派两个代表到萝北县来看望我们,结果萝北知青办不同意,宁波知青办那边一天一个电报让我们回大队去,不要找麻烦。我们闹了以后县革委会对我们大队就比较重视,能闹的孩子多喂奶嘛。我们到1977年二十四个人全部走光了,招工的招工,回家的回家,病退的病退,上学的上学,其他大队至少还有一半在。
  我觉得知青史就是一部斗争史,虽然现在用“斗争”这个词好像过时了,毕竟不是阶级斗争的年代了,不过呢,我认为知青最后也是通过斗争的手段才回来的。当然不是我们这些人,主要靠云南建设兵团有个叫丁惠民的上海知青,领着五万多个人集体罢工,好了,中央派农垦部姓鲁的副部长过去调查,五万多个人集体下跪,跪下来啊,一个人上去当场自杀,那个鲁部长都出眼泪了,当时就说:我现在就跟中央联系,解救你们,后来就直接给邓小平打电话。当时邓小平刚复出,要把过去一套给推翻掉,正巧是个得人心的理由,最后凭这个我们就回来了,没有他们的抗争我们根本不可能全部返城。两百多个人不吃饭集体绝食,通过这个斗争手段最后取得了胜利,一个都不留,无论是插队的、兵团的农场的全部回来了,这是79年的事情。

  四、在公社做老师
  我1971年成为工农兵学员。我在生产队干活,一次也没回过家。我父亲解放后回到了领导岗位,他劝我不要回来。当时我有两个优先条件,一个在萝北有个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大会,我是代表而且在会上作了演讲,演讲题目是:愿为共产主义事业吃尽天下苦。第二个在反修斗争中抓过特务。虽然特务我没抓住,但是我出去了近几个月跟着解放军在深山老林里转,结束后军分区有点名表扬我的报导,表扬什么我不知道,他们把电话打到县里去,县委领导又打给公社,公社再打给大队,我就出名了嘛。当时正好有个学校要招生,工农兵学员第一批,萝北是在71年,结果大队就推荐我去了。去了以后到县文教科我才知道是佳木斯师范学校,中专,当老师的,当时也没办法改啊,老师就老师吧。当时两个学校招了两个专业,一个师范,一个医学院。毕业以后我就到县城附近的公社当老师了。当老师以后生活条件稍微改善了下,一个月8斤大米,20斤苞米面,小米随你挑,还有四两油。学校有食堂,粮票分细粮票和粗粮票,我有八斤细粮票。我们学校是朝鲜族学校,他们大米吃不起,大米当时要两毛五一斤,苞米面才八分钱一斤,所以我们把粗粮票跟学生换成细粮,基本上吃的都是细粮,菜的问题也解决了,蔬菜白菜都有那么一点。当时南方也差不多,生活条件虽比较艰苦。工资也可以,第一年三十二块,第二年四十块七毛,最高兴的是一年一次探亲假。在家能住一个月半。当时在南方来说算是高工资了。这是我第二次进校门。
  文革时代的学校不像现在这样五花八门,文化课没人管的,只管学农种地,口号就是培养接班人。学校有十几垧土地,十几垧土地就是一百多亩,当时有个老牛头种了不少卷心菜,大丰收后又没人买。怎么办呢,领导说让我去卖。几个女的不合适去卖,我是工农兵出来的,不让我去卖谁去卖?我也很高兴去,反正离县城十几里路,车他们会装的,我也不用出力气只是跟着去。结果还行吧,马上就卖出去了,卖给了农场两个来买菜的上海知青。我们卖,他们买,互相一看就知道是知青,所以很快就成交了。当时我们的秤是十几斤的小秤,一千多斤的卷心菜我称到什么时候去啊,一时他没办法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是数学老师嘛,对不对,这个脑筋还是有的,采用了抽样法,大的小的挑三颗称一下,一共称了九颗,把总重量加起来除一下,算出平均数,最后数颗数就行了。反正公家对公家,我不计较他也不计较的。到底谁吃亏谁便宜到现在我也说不出来。之前零卖的钱大概还有三五块,我跟赶车的老头到饭店吃了一顿,每人拿了一包香烟,老头也很高兴直夸我好啊,说我办事干净利落。
  东北的学生都很朴素,黄帅事件发生后,学校里出现了几张大字报,这些孩子都是很平稳,不像我们造反的时候,当时老师也担心啊,特别是一些年纪大的,一些老教师特别是刚解放出来的都很害怕,会不会再把我们批斗啊。我是不担心,因为我们是根正苗红贫下中农推选出来的工农兵学员,你能把我怎么样?东北学生学习比较努力,就是接受能力有点差。他们很喜欢劳动,什么地方劳动自告奋勇,用不着你说。学校规定一个星期一天或一个下午劳动,等到到农忙的时候停课去劳动一两天。像我这样师范科班出身的老师大概有一半,我们公社有7、8个浙江知青佳木斯师范毕业去的,79年的时候全部回来了。萝北县的教师有些是部队转业的,四川、河北各地人都有,他们有文化基础,但不少是国民党俘虏过来的兵。
  我觉得知青对当地教育贡献是很大的,知青大中专毕业以后到团结公社(萝北县的离县城十几里)去工作的有不少,有四个是浙江知青,还有两个是代课的,可以说知青是当地教育的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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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终于调回宁波了
  我是77年回城的,比大返城早两年。当时我已经当老师了,属于国家工作人员之一。当时回家有两条路,第一条是搞病退,但是我必须把老师辞了。大家千方百计都要回来,这是人人都向往的,病退没病的都要装病,这都是真实的情况。去太平沟的宁波知青半年以后病退的第一批有5个人,当时我们几个年纪大一点的派到外面去出工了,不知道这个情况,留在大队的十几个人接到公社通知,说明天天晴你们去体检,身体不好的可以回家。当时五个人中一个女同学腿有点不方便,还有四个都是生龙活虎的哪有什么病啊。一个故意用石头砸小腿,搞肿了,说腿受伤了;还有一个在体检之前喝热水,大口大口地喝,温度一量39度5,说我经常这样,那水土不服。还有一个是姓沈的,根本没病,就瞎扯这里疼哪里疼,把医生也搞得没办法,那就算了让他回去好了。所以搞得真正有病的没回去,没病的动些脑筋反而回来了。应该说东北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医生知道我们条件艰苦,能放我们的就尽量放我们。后来不行了,严格把关,公社医院不作数了要到县医院,而且黑龙江检查以后宁波也要检查。第二条路就是到南方农村再插队。当时这两条路我父亲没同意,他是老领导,思想觉悟高,他说不行,当时口号是继续革命,你已经加入了革命的队伍,你辞职就是革命的叛徒,将来是政治上的污点,不能走这条路。那你回来要怎么办呢,只能在南方找对象,然后通过组织关系照顾夫妻分居调动回来,这是天经地义的,组织上允许,所以我只能走这条路。这样两年之后我调了回来,应该说是比较快的。
  回来以后我在慈溪某中教书。因为照顾夫妻关系,我夫人在慈溪,那我也到慈溪,应该说还比较顺利。我回来以后第二年她也上调,有了工作,后来学校给我们分了小房子,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我是工农兵学员学历不合格,当时我教高中,你中专怎么能教高中?怎么办,你得上学去,所以学校让我去上学,后来考进了教师进修学院学了二年接着又函授三年,这个时候条件好了,我带薪学了二年。有些同学才二十来岁,我已经三十二岁了,跟我学生辈的一起学习。我骄傲的地方就是我每个月有三十九块钱的工资,他们只有助学金。

  六、反观知青运动与知青回访
  知青运动这是个悲剧,是失败的。但从出发点上说,又不能说完全没必要。当时社会积累的矛盾怎么解决呢,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不招生,几千万的学生怎么办?工厂停工,只能往农村送,给你套个冠冕堂皇的帽子什么: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等等。你去了还感到兴高采烈,实际上就是哄骗你。开始的时候,我们还是高高兴兴的,毕竟人还是有感觉的,搞这套东西让我们吃苦受累太多了,所以各种各样的矛盾就都出来了。中国的腐败也是从那时开始的,比如病退走后门等等。
  知青运动对那代人的影响有好也有坏。好的话是能吃苦耐劳,比较理性地分析一些问题,实事求是,讲信用;坏的话是自暴自弃,什么都不怕。遇到什么情况,眼睛一横:你能怎么地,我插队从农村冰天雪地过来的,你能把我怎么地!所以我说知青史就是斗争史,你不承认不行。但我也讲了用阶级斗争观点来解释斗争是不对的,这斗争不是阶级的斗争,而是与生活与环境做的抗争。
知青回访我回去过两次,一次是当老师的知青结团一起回去的,第二次是去年我跟插队的朋友一起去的。回访我觉得是应该搞的,作秀的就不要搞了,你就实打实,有什么能力你就帮助他们。集贤搞得比较好,比如赞助一些贫困学生,你有条件了赞助一些,回报第二故乡。
  也有一部分知青不愿意回访,他们对这段历史很避讳,因为在他们成年的过程中受的苦最多,受的累最多,父母兄弟姐妹也最伤心,提到回访他们都不愿意去这个破地方,有人说就是撒尿也不愿意朝这个方向。真的,因为知青回来以后层次差异比较大。普普通通的,退休工资三四千,两个人退休以后加起来七八千,一个小孩成家立业。比这个差的也有,我们班的一位同学,现在他人是回来了,讨的是东北老婆,但是他在集贤插队的退休工资只有两千不到,是东北那边发的。他老婆没工作,到宁波以后给他办的低保一个月一千块钱,儿子都三十好几了找不到对象,房子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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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觉民 于 2020-12-3 12:21 编辑

  七、我看中国教育
  做了一辈子教师,我关注中国教育。我想说,现在的教育产业化是谁提出来的?我觉得这个最坏了。教育本是国家的责任,怎么能产业化呢?有条件也办大学,没条件也办大学,卖大红鹰香烟不去研究尼古丁也办起大学了,都为了挣钱。我孙女四周岁上幼儿园一直到上小学,就这样一个小孩,幼儿园每天有培训班,什么英语培训班、识字培训班、小小牛顿培训班、珠心算培训班,还有唱歌舞蹈培训班,小小主持人培训班十几个,家长碍于班主任的面子不参加也不好只好参加了,培训费比你的学费还贵。四五岁的小孩子还在长身体,每天这样培训身体吃不消的。我小孙女学了三年的小提琴,现在连一首歌都拉不出来,你说你培训出了什么?不就是挣钱嘛。幼儿园国家不管什么班都可以办,小学国家纳入正规,学校不能办培训班,好,学校班主任或者校外的人合起来搞托管班,到那边去,作业辅导班,补课班什么班都来了。家长也是这样,班主任介绍的不好意思不去,当然也不想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实际上这些孩子也不愿意学啊,八九岁的人懂什么啊。要赚钱搞经济不能搞到孩子身上去,我们这一代老师看着也没办法,只能这样了。国家有本事办学不能这样办的,产业化是不行的。国家承担九年义务教育不用交学费,其他乱七八糟的费又来了,吃饭啊校服啊保险啊什么的,这也是教育产业化的结果。这样搞,把学生的天性都压制住了。特别是初中高中压力很大,早上起最早晚上睡最晚,他们是长身体长知识的时候,怎么能这样搞呢?理想的教育应该是开放的。放开学生,学生喜欢学什么就学什么,哪怕你参加工作几年以后去学也可以,素质教育。中国的教育就像是邯郸学步,想学人家没学会,结果把自己怎么走路也忘了。你说对不对?

  八、寄语后代

  你们这辈人比我们聪明多了,我们的忠告你们未必愿意听,也不一定能接受。如果有忠告的话就一句话:做人要有道德底线,不能超过这个道德底线。文化大革命就是超过了这个道德底线,是不是?今天你斗我,明天我批你,夺来夺去,最后还不是自己倒霉?就拿我们学生来说,开始是高兴的,兴高采烈,红卫兵到北京去,造反斗走资派,戴高帽,敲大锣,结果自己也被整到农村去了,这不是报应吗?现在很多人都失去了道德底线,比如小学教育产业化,就是失去了道德底线,挣什么钱,挣钱挣到四五岁的小孩子身上去了,把钱看得太重。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在教育上面动脑筋赚钱,那这个国家就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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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网名是不叫“萝北太平沟”的?当年宁波尚未知青网时,他在我们浙江知青网上是常客,后来被不是知青的人给“打”跑了的。他好像有篇什么短文被杭州图书馆为我们编辑出版的《迁徙的人生》一书中,还曾委托你送他书的。
       B.jpg
不要曲意求人重视,不怕忍受被人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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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3 18:09:50 | 显示全部楼层
找到了他那篇编用的短文——
                               串  排
·箩北太平沟·

       孤寂的太平沟有青山作伴,大江相依,倒也逍遥慰藉。
       在我们知青“窝”的东边,约六七里地的江旁,是太平沟林场的储木场。场内堆放着像小山一样的原始圆木,按长短尺寸整整齐齐,大的在下面,小的在上面,早就归楞好了,就等外运支援革命建设。
       那时候,太平沟还没公路,伐下的树木除冬天封江时用汽车从冰面上拉走一点急用外,绝大部份是靠夏天走水路。
       自闭的山沟也有一套省运费、少耗力的原始绝招:把圆木推到江中,在水里再把一根一根圆木用特制的铁钉砸住,后用铁丝串连成木排,让小拖轮顺水拉到目的地,当地人把它叫做“串排”,每排由二、三百立方米组成,大的可超过五百立方米,可称一绝。至于到了目的地,如何拽上岸就不清楚了,反正铁路警察各管一段。
       几个身强力壮的“老浙”自然加入到“串排”的行列,给林场打工,是按人按天计工,钱由队里统一去结算,林场派员负责记载下水立方数,瞧,咱也当上了林业工人。
       人类总在不断实践中创造出利于自身的最佳途径,简化着笨重的劳动。若靠人抬、肩扛,一天可就累得要死要活了,几天下来非趴倒不可。原来储木场有现成的“小铁轨”,下面垫上枕木,上面用四个铁轱辘自制成推车,车上装上圆木,沿轨道推着走省力多了。到了道口,岸边早就用圆木架设了一条下水的渠道,在水中这庞然大物就轻飘飘地随意由人摆布了,我们也不由自主的赞叹着这种原始的“先进”方式。
       “老浙们水性好,个个是浪里白条,就让他们到江上去扎木排吧!”对队长的英明决定,我们三呼万岁,高兴得直蹦。
       在水中方显英雄本色,手拿特制的长柄扎钩,来一根,钩一根,砸一根,把它们牢牢固定在木排上,有时还特意嬉弄,大声向岸上叫唤:“快,我们要失业了!”即使个别圆木“调皮捣蛋”脱钩后,咱也争前恐后的下水,挽回国家财产流失,义不容辞的把它捞回来。木排越扎越大,心情越干越畅。
       下班时间到了,一天又结束了。面对一身臭汗,有人提议,今天我们走水路回家。好,让老乡们也见识见识“水鸭子”的功夫。于是,脱得只剩裤衩的“老浙”头上带着南方特有的草帽跃入了泱泱大江。
       在太平沟这段的江面约有二千多米宽,对岸就是苏修,谁敢在国境线上,在“苏修帝国主义”的枪口底下,在高倍的望远镜监视下嬉耍游泳?我们,只有我们宁波知青,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
       借着水的浮力和流力,我们时而蛙泳,时而仰泳,时而踩水,时而潜泳。六七顶草帽在水上悠忽漂荡,在江上组成了一幅独特的风景,吸引沟里的人驻足观望,个个翘起大拇指齐夸“多棒的小伙子”啊,当然也馋得东北大姑娘们直送“秋波”套近乎。
       上岸了,边防站的两个四川兵跑了过来说“好样的”,非拉着我们以后教他们学游泳。边防站的郭站长也来了,把我们夸了一番,并提醒游泳不要离开了边防哨的视线,免出意外,是保护还是监视,二者都有吧。
       一个多月的串排任务完成了,通过劳动,我们与老乡建立了感情,融洽了关系,也改变了原来那种玩世不恭的形象。
       黑龙江水不仅冷却了我们身上的狂热,也冲刷了我们身上的骄奢,从幻想中回到了现实,并开始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如果说是社会的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那末现实的环境也将改变我们的生活轨迹,让我们重新找到人生的定位。
       几十年过去了,在宽阔在黑龙江畅游的情景常在眼前浮现,若有机会真想再去畅游一番。

不要曲意求人重视,不怕忍受被人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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