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者:王无锋 整理者:刘奕角 时间:2016年4月10日 地点:浙江万里学院文化与传播学院52225-2教室
王无锋,男,1952年7月1日出生于宁波,1969年4月赴黑龙江省集贤县插队落户。1974年8月,经推荐入牡丹江师院数学系学习。1977年8月毕业留校,到附属中学任教。1983年3月,任附中副校长兼教导主任,1985年9月起任校长。1983.6-1986.6期间,参加牡丹江师院中文系本科函授至毕业。1989年7月,获“牡丹江市优秀共产党员”和“牡丹江市优秀教育工作者”称号。1991年2月,调入浙江省宁波市北仑区教委工作,先后任办公室副主任、主任、教委党委委员、主任助理兼办公室主任;1995年2月,任区教委副主任兼北仑中学校长;1996年10月任区教委党委副书记、常务副主任(兼任宁波市物理学会副理事长),1997年4月,任区教委(后改教育局)主任(局长)。2003年9月,调任中共北仑区委统战部任常务副部长(正处级),2007年12月,调任北仑区老年大学任常务副校长(正处级)至2012年9月退休。2002年9月,曾被浙江省教育厅授予“浙江省优秀教育工作者”称号。
一、少年要去闯荡 我的祖籍鄞州横溪王家,其实早年是从山西太原迁移过来的。据说太太爷当年是太原的太守,遇金兀术进攻中原的时候害怕了,所以带着家人跑到鄞州横溪一带买地、建房子。后来他的儿孙发达了,就开始修祠堂。去年,横溪的上街村正是因为王家大院,才被列为宁波的历史文化古村。最近他们还以王家大院作为景点,开发了旅游业。我们王家列祖列宗在横溪算是有铜钿人家,我伯父和爷爷还捐田捐谷办起了正始中学,现在已经发展成为省一级重点中学,应该有80多年的历史了。所以我们王家祖祖辈辈教书人多。 出身肯定是一种烙印,家庭出身不好,上山下乡肯定要被动员,我是要首当其冲的。文革前,父亲是宁波一中的校长,属走资派。当时他的压力很大。我们家有三个老三届,我哥哥、我姐姐和我。那时候我姐姐在宁波一中,我和我哥哥在另一所学校。我刚得过脑膜炎,我哥哥就和我说支边事情他会想办法的,让我不要去报名,我姐姐肯定是要去的。但是工宣队要来找我父亲做工作。有天晚饭后,父亲找我聊天,就说这件事情,我就说没关系的,我去好了。第二天我就去学校报名了。最后我和姐姐去了黑龙江,哥哥在宁波插队。记得报名后学校就敲锣打鼓来送喜报。那时候因为受电影和小说的影响,大多数人都想要去兵团这些地方,像我们这些属于家庭出身不好、走资派的子女,安排到边境县农村插队也不放心,怕我们偷越国境吧,所以把我们这批知青安排在离边境线比较远的集贤县。因为我们头几批知青去了之后,都说插队条件太艰苦,所以后来动员知青去黑龙江,都安排去了兵团、农场。
在我们快要出发时,记得父亲和我说了很多他年轻时候一个人在外的经历。他说他出远门的时候年龄比我当时小多了,希望我在外面要多锻炼自己,也和我说了很多叮嘱的话。他还说在外面,酒是可以少量喝点的,但烟不要去碰。所以我这个人不抽烟,但是我酒量特别好,在我生活过的地方也是有名气的。 我是1969年宁波的第一批支边知青。出发那天我心情还是挺复杂的,既有一腔“好男儿志在四方”的热血,又有着对北大荒生活的幻想,当然还是有一股无奈和凄凉。那时候我才17岁,一下子要离开亲人离开家,心里肯定是恋恋不舍的。当时内心还有一段很朦胧的感情,不过那时候我们只是觉得两人的关系很好,也根本没想过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或者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那天她也来送我。站台上,两个人都很腼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那是一种很无奈的感觉,真的是无法表述。后来她还给我写了封信,说我去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给她写封信回去。但是我那时候挺无奈,因为在那时候,信是有可能传到别人手中的,引起无端猜测,这是很可怕的事情啊,所以我也没回信。现在想想,还是很内疚的。
二、下乡时的知青集体生活 那个年代在小说、电影里面都可以看到有对北大荒生活的描写,像“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所以我们对那边的生活一开始就充满了好奇。我们基本上是怀着一腔热血去的,好男儿志在四方嘛。不过出发时候我们对自己的目的地是完全不知道的。比如当时说的接收我们是国庆大队,我们的行装也发过去了,但后来当地公社觉得国庆大队接收知青的条件太差,就临时决定变换地点,结果接收我们的是治安大队,现在叫升昌镇治安村。 一进村,心里落差相当大。看不到一块砖瓦,都是土墙,房顶都是草。下雨之后,路就都变成泥浆了,踩上去都会陷进去,更别说骑自行车了。 安排我们住的所谓宿舍,实际是一个场院房,因为我们去的时候是春天,场院房是空着的,生产队就把那房整理了一下让我们住。我们7个男生一起睡在一铺炕上,女生就被安排住在生产队马厩旁边的豆腐房里。后来天冷的时候,场院房要用了,我们就不能住在那里了。生产队就用高粱秆把豆腐房中间隔开,女生住南炕,男生住北炕。然后共用一个大灯泡,因为灯泡功率太大,有可能会把高粱秆烤着,所以在上面还开了个大窟窿。因为中间只是用高粱秆隔开的,所以说话声音什么都听得到,甚至谁放个屁都听得见,引起哈哈大笑。男生晚上有时候调皮,会拿个土豆什么的,趁女孩子休息的时候“哐”地扔过去。女生也不会生气,一起笑笑而已,挺开心的。也是因为大家都生活在一起,像个大家庭,吃东西也都一起吃,所以感情特别好。那时候一般知青家里都会通过邮局寄一些不容易变质的食物,比如虾皮、咸鱼、梅干菜之类的。在没菜吃的时候,大家都会把家里寄来的东西拿出来一起分享。困难的时候,用宁波寄来的固体酱油,放开水里一冲,里面若再放点葱花,在那时候就算是美味佳肴了。 我们刚到黑龙江时候,生产队安排一个炊事员给我们做饭,炊事员的工钱是生产队出的,秋后也不给我们算账或扣我们工分,都是义务帮我们做的。后来,因为南北方的口味不一样,我们就向生产队提出来说要自己做饭,每个知青轮流,一人一天或两天。那时候,我们大家都抢着要做饭,因为如果你今天轮到做饭,生产队照样会给记工分的。这样若轮到我做饭,早上起来做饭,大家吃完饭下地干活去了,我就可以去睡觉了。东北做饭主要是大馇子嘛,把大馇子下锅,然后把它烧开后,就放在锅里闷着,这样大家中午回来的时候饭还是热的,到时候再弄个菜就完事了。有时候根本没菜的,就用擀面杖把盐擀一下,往大馇子上面撒一把盐,这就是一顿饭。 应该说生产队对我们这些知青是很照顾的。到10月份下雪了,没农活干了,我们就回到宁波来了,一直到第二年开春,北大荒要种地了,我们再回去。我们插队知青是没有探亲假的,而且车费都要自费。这就要想办法减少支出了。那时候在东北的铁路职工,看见我们这些穿着黄大衣的知青无票乘车,也是网开一面,知道我们没买票,就悄悄地让我们坐到车厢坐席100号以后那些不卖的座位上去。按理说知道你逃票,应该是要追查的,但是他不查,还告诉我们出站的时候不要给铁路工人为难,你没票就从旁边的栏杆那儿出去,还说人民铁路人民坐,欢迎下次你再来。 知青在村子里做点“偷鸡摸狗”这种事情,我想是每个插队知青都经历过的。我们也有因为没东西吃了去老乡家偷只鸡、鸭、鹅或捕杀只狗什么的。但是我们这个村的老乡都很好,他们有时候知道的,但是都不说什么。有些老太太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鸡少了,只是嘟嘟囔囔地说肯定又被这帮“浙江驴”给抓去吃了。后来我们也觉得这样不太人道,想吃就去老乡家里买。其实很便宜的,当时一只二、三斤左右的鸡,只要一块七毛钱,一只都快十斤的大鹅就四块钱。他们也都不称秤,很随便,有人买就特别开心。不过后来卖着卖着也开始涨价了,一只鸡大概3、4块钱,大鹅5、6块的样子。然后我们大家都齐动手,也不必细加工,退净后就放点食盐放点葱,再放点大白菜、土豆什么,就这样放入大锅里炖起来,现在回想当时吃的多少香啊。 在生产队我们是按工分分红,一年下来大概也就有100多块钱。我们这个生产队对我们知青的劳动力定级还是相当照顾的。劳动力定级是根据劳动力的劳动能力来确定你是几级劳动力,然后根据定级来确定你获得的工分值。最高劳动力是10级,你若是定9级,也就是说同样参加一天劳动,10级劳动力记10分,9级劳动力就记9分。按理知青也是要凭你的实际劳动能力由生产队社员大会定级,确定应该得到的工分值。但是我们这个生产队真挺好的,规定对我们知青,不分男女统统按10级劳动力对待。当时我们的确是非常感动,当地与我同龄的青年人,最好也就定8级啊。 村里的老乡们对我们好,我们反过来对老乡们肯定也是好的。比如我在村里大家都知道的,因为我动手能力很强,那时候我最拿手的就是修理无线电、半导体这些东西,农民家里什么广播喇叭、收音机坏了都会来找我修理。他们都知道我什么都会一点的,而且各种工具,备用材料都会有一些。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每次从宁波回黑龙江途中,都会去上海南京路的中央商场里面,去淘一些修理无线电、半导体的配件,主要是那些容易损坏的电子元件等等。实际这些东西都很便宜的,当时用10块钱,就能买一大堆。在村里老乡们来找我帮忙修东西,我从来不要他们钱的,所以修完以后他们都很高兴。有时候他们客气地会说,“小王,到我们家吃饭去啊”,我也会大大咧咧应诺并跟着去他们家吃饭。实际那时候,老乡们家里都是很困难,进屋炕上一坐,小烧来一点,大葱沾大酱,高粱米饭一碗,炒个鸡蛋是很好的了。所以,我们与老乡们的关系处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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