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者:吴仲达 整理者:欧阳钰 时间:2016年4月8日 地点:浙江万里学院文化与传播学院52225-2
吴仲达,宁波人,六六届高中毕业生。1969年6月支边去黑龙江省梧桐河农场。先后在四分场、马场、五分场和八分场做过农工、饲养员、教师等。77年考入大学,82年春毕业分配回宁波。曾在宁波技工学校、宁波市劳动局培训中心、宁波市职业技能鉴定指导中心工作,直至退休。其间曾兼任北京经济学院宁波函授站教务长,负责宁波、温州、绍兴、舟山、台州五市学员的日常函授工作。
一、狂热与冷静下的无奈:主动去黑龙江支边 file:///C:\Users\ADMINI~1\AppData\Local\Temp\ksohtml9920\wps2.png 那时,我一家四口人:母亲,在上海工作;妹妹,在一所技术学校读书;哥哥,部队复员不久,在镇明公社工作——当时市里的行政区划不叫区而叫做公社,现在的海曙区就是由当时的海曙公社和镇明公社合并而来的;我自己,在家待业。父亲很早就因病去世了。因母亲在上海工作,所以我们兄妹三人一直由外婆和舅舅们抚养。 那时候还很少有“知青”这个称呼。当时称呼年轻人,在读书的就叫学生,还有就是叫社会青年。社会青年的意思就是指走出学校后还没有正式的谋生职业、政府又尚未安排工作的城镇青年。我有一个很要好的初中何姓同学,就是68年秋天去的新疆,他是以社会青年的身份去的。现在没有“社会青年”这个叫法了,改叫“待业青年”了。 我是自己要求到黑龙江去的。因为我读书时身体不是很好,所以在学校的安排里,我不属于下乡的对象,特别是不属于到黑龙江去的支边对象。就算是要下乡,也最多就是到附近农村插队。 那时候我已经二十二、三岁了,对学生来说,已是一个大龄青年了。这么大的一个人在家里闲着,让大人养着,心里不是滋味。所以我一心想早点做工作,自食其力。 至于为什么选择到黑龙江去,主要是自己身体不好,读书期间得过一些病。如果到农村插队,去农田干活会很苦,怕吃不消。这样不但不能自食其力,还会继续给家里增添麻烦。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69年3月份在珍宝岛发生了中苏间的武装冲突。那时候,每天无所事事,思想上既空虚失落,对前途又失望迷茫。心想,与其在家虚度时日,不如去屯垦戍边,保卫边疆。若苏联打过来,我们就和它打嘛。这是我当时去支边的一个很重要的动机。再一个原因就是,从当时的政策来看,每家都要有一个人支农支边,如果我不去的话,很有可能妹妹就要去,所以我就干脆支边去了,这样我妹妹就不用去了。 我不愿意到附近农村插队,所以我就报名去东北黑龙江。我把报名表填写好后给班主任看。表格中有一栏是身体情况。我如实写了自己的身体健康情况。班主任老师看了报名表后说:这不行,这样的身体情况不可能到黑龙江去。后来我把原来所填写的身体情况一栏内容用白纸统统覆盖住,再重新简单的填写。这样,上面在审核的时候觉得我还可以,就批准我去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国营农场)”了。 我的班主任曾劝告我不要去支边,劝我不要太冲动,说那里很苦。可我听不进去。我说我在家里长期呆着也不是办法,那就干脆走远一点。就这样,我从报名填表到登上列车出发,只有十五天时间。 一个知青支边,被分到哪里和当时的政策有很大关系,不过我没有去考证过。据说第一批去萝北插队的,要政治条件好的知青才能去——因为萝北距中苏边境很近。按照当时的说法是家庭出身好,如工农子弟,品行没有什么污点的,社会关系比较清白的人才可以去萝北。到集贤的,一般情况下都是所谓家庭或社会关系或多或少有些“问题”的,要么家长有“问题”,要么有海外关系,要么社会关系有“问题”。这些所谓的“问题”,今天看来,根本不是问题。到兵团的相对要求要高些,到农场也是一样。我当时想,插队嘛太苦了,恐怕承受不住;到兵团呢,又太紧张太严格了;所以我决定报名去农场。当时刚好又有去农场的名额。你问我,都是上山下乡,农场和插队有什么不同?其实不同的地方还是很多的。其中一点,去农场有固定工资,而插队是没有工资的,只有工分。 有很多描述当年知青下乡场景的文章和视频。这些描述一点都不夸张,都很生动、真实。我还记得我支边时的场景:火车站人山人海,月台上也挤满了人。一边是欢送的敲锣打鼓声,一边是依依不舍的呼叫哭喊声。可能是因为我是自愿去的,没有人强迫我,所以我思想上好像没有太痛苦难过的感受,只是感觉有点茫然。当时,我的亲友都来送我了,同学们也都来送我了。我的一些要好的同学,在车厢里陪着我一直到慈城。到了慈城后他们才下车回宁波市区。可能就是因为这些个原因,我好像没有太依恋不舍,太难过的感觉。那时候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既然去了,那就“壮士一去兮”,没想过还要再回来。 我那时想:既然上学读书不可能了,想工作又没有单位(那时候,工厂大多生产不正常,有的甚至停工了,更别说什么分配工作了),在家呢又只能做闲人游民,那就干脆离家远远的去支边算了。所以我当时的情绪还是比较平和的。但我有一个同学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他父亲是港务局的,听说他真的是被工宣队用绳子捆着到居委会去的。因为那个同学不愿去支边,工宣队对他日夜轮番宣传无果。但最后,他还是被迫去了黑龙江兵团。那个时候你想不去广阔天地是很难很难的。我们班52名同学,其中支农31名,支边14名。 说到家人对我支边的看法,一句话,他们都是反对的,都不支持我去,特别是我外婆。因为我是我外婆带大的。我们家房子上面有阁楼,我当时就住在阁楼上。当外婆知道我要去黑龙江后,她每天夜里总坐在阁楼的梯子旁,一坐几个小时。临出发的前几天,我突然发现外婆在夜深人静时,坐在梯子旁悄悄地流泪。这个情景,几十年来,一直是我心中无法解脱的痛。后来我母亲从上海赶回宁波,来决定我去黑龙江之事。因为当时上海动员上山下乡很厉害,我母亲按当时上海的那个情势,觉得宁波也一样,不去是不行了,就同意我去了。其他的长辈看我母亲同意了,虽然心里反对,但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就这样,我开始了支边的人生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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